御书房 - 经典小说 - ?在线阅读 - 5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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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夜晚的湖面像个深坑,周围环绕的树林是巨人守卫,沙沙低语。我心神不宁地在水边徘徊,木屋喧嚣的灯光在吸引飞蛾,我却像鼠妇一样拼命躲进黑暗。

    贺俊在一旁抽烟,指尖的火星忽明忽暗,像个正在工作的监控摄像头。我背对他,接起G打来的电话。

    “嘿,你奶奶刚给便利店打了电话,说想跟你讲几句话。”G听起来有些紧张,“我只能跟她说你在后面点货,暂时没在收银台……夏梦,你今晚到底去哪了,非得瞒着家里人?”

    “在同学家……”我干涩地摊开一个谎言,“奶奶不是很喜欢我和这个同学……交朋友。”

    G若有所思地哦了一下,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之前来便利店找我的那个漂亮女生。我憋屈地嗯了一声,陷入无言。

    “……好吧,这次我帮你,下不为例。”她郑重地说。

    “下不为例。”我眼睛发酸地重复了一遍,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贺俊递来一支烟。我犹豫地盯着那条不足一分米的条状物,摇摇头说我不会。

    “我教你。”他提议道,带笑的尾音被湖风吹散。

    有些事情根本没必要学,因为对你有害无利。抽烟就是很典型的例子。其他的还有许多,比如该怎么和男人zuoai,怎么压抑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厌恶,以减轻加害者所造成的破坏。但愚蠢如我,竟然接过了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,全然不知他那根该死的性器,今后也会像这支烟一样撬开我的嘴,造出如尼古丁般的毒物,蛮横地霸占我的全身。

    扶稳,含好,吸气,吞下。鼻腔吐息,别被呛到。

    “很简单的。”贺俊轻拍着我因咳嗽而猛烈颤抖的脊背,节奏像驯兽师在甩动响鞭,“多抽几口就会了。”

    “咳……还是算了吧。”我无措地消化着口腔里焦油的苦味,环顾四周黑压压的林子,不知该把手里燃得正旺的烟往哪里丢。

    “再试试。”他鼓励道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,“这是一项在社会生存必要的技能。”

    我皱起眉头,又看了一眼那支正在迅速缩短的细条。

    “真的么?我以为抽烟的大部分都是男人。”我质疑道。

    “社会就是靠男人在运转。”贺俊吐出一口白烟。

    他说这话时,乌云恰好遮住了月亮。星星缺失,天空像是一汪巨大的深湖,随时准备溺死任何活物。我又尝试着抽了一口,嗓子顿时干辣无比,缭绕的烟从鼻腔钻出来,在大脑里留下一阵不适的眩晕。

    难怪这台机器会不健康。我心想。

    “脸还疼么?”贺俊问。

    “还行吧。”我精神恹恹地回答。我俩和谐地在松软的黑沙滩上站了一会儿,我告诉他,我不喜欢这种游戏。

    “我也不喜欢。”他模糊地笑了笑,“就这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
    他承诺我说以后不会再带我见Q或K,也不会再跟那群人做朋友了。

    “毕竟我有女朋友,”贺俊意味深长地顿了顿,目光像蛇一样爬过我微肿的侧脸,“也有你了。”

    我的手被烟灰烫得抖了一下。思来想去,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,于是我只能以沉默应对了他的话。

    再回木屋的时候,昏暗的客厅沙发上只剩Fiona。据她说,其他的男男女女都上楼寻欢作乐去了。我避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,尽量忽略掉天花板上方那些隐约传来的、犹如野兽般的动静。

    “Pais少爷,您的脸还痛么?要不要在敷一敷……”她说着就起身去忙活。我和贺俊将湖边潮湿的冷气带进了屋,她穿得实在太少,现在又捧着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袋,光裸的肌肤上自然起了一身寒栗。我望着她姣好的身型叹了口气,脱下那件还残留着烟味的橄榄绿衬衫,轻轻盖住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我将她手里散发着冷气的冰袋放到一旁,“不早了,你去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她垂头走近,像怕冷的小动物一样栖息在我身上取暖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能去您的房间吗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道。见我神情犹豫,她几乎哀求起来:“我不会做您不喜欢的事,我保证……”

    Fiona洗澡的时候,贺俊问我今晚打算怎么办。我正坐在地上对着家具一通乱画——穿衣镜长出眼睛,椅子的扶手变成人的胳膊,床头柜的四只柜脚穿着皮鞋。我说床让给她吧,反正离日出也就只剩几个小时,我就不睡了。

    “你就这样把我俩丢在一个房间,不怕我和她发生点什么?”贺俊眯起眼睛问我。

    “我确信你对她没兴趣。”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,“而且我感觉你甚至有点讨厌她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还让我跟她睡一张床?”他的语气竟带着几分埋怨。

    我笔尖一顿,长线断了。

    “那你想怎样?”我撂下笔,有点不耐烦地反问他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我们去沙发上等日出。”

    我最终还是靠着贺俊的肩膀睡着了。等他将我摇醒时,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,湖面浮着不可名状的雾,像是沉积了一整夜的复杂情绪。忽略掉狼藉一片的室内,我昏昏沉沉地洗漱完,想起装着画具和大速写本的帆布袋还在房间里,便转身上楼去取。

    卧室里空无一人,Fiona也不知去处。凌乱的床上,只躺着那件皱巴巴的橄榄绿衬衫,依旧沾着清冽的烟味和沐浴露的馨香。我走过去将它拾起,这才发现底下掩着一小块暗红色的血迹,落在纯白的亚麻床单上,针扎般刺眼。